Monday, November 01, 2004

退貨還錢

讀到夏諾瓦寫的《星星超市裡的幸福橘子》,讓我想到自己的經驗。買東西不合用可以退,這大概是在美國生活最好的事情之一,當年還是初到新生的我就這麼覺得,現在還是這麼想。

正常的退貨還錢,要帶著收據佐證,並把貨品盡量維持原貌,以便完璧歸趙。大賣場通常都有退貨的櫃檯專職處理,否則就去找克服人員洽詢。而且只要是同一家連鎖店,在這家分店買的可以到別的分店去退換.不過除了這些正常程序,更有一些無法按牌理出牌的變體狀況,才真讓人覺得可退可換的可貴。

案例一:光溜溜的電話線轉接頭
萬事起頭難,面對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的公寓,趕緊請託人家載我去大賣場採購一番.匆促間買了一個電話線的轉接頭,結果回家一看才發覺買錯了.更糟糕的是包裝也在一陣忙亂之中不知道丟到哪堆垃圾裡,只剩下舊生前輩千叮嚀萬叮嚀一定要留好的收據.前輩說,收據還在?好吧,我們反正還要再去Wal-Mart買東西,就把轉接頭試著拿去退退看吧.啊?這樣也能退?不過熱心的老鳥都說話了,菜鳥豈有不去試試的道理?所以硬著頭皮帶著轉接頭與收據,跑去客服櫃檯說買錯了,想退貨.轉接頭一個只值幾塊錢,加上連個包裝都沒有,就這樣光溜溜、赤裸裸地交給客服人員,自己看了都難為情.客服小姐一號盯著收據看了一陣子,又看看這個一絲不掛的轉接頭,再看看我們兩個亞裔小子一眼,然後跟身旁的客服二號交頭接耳一番.客服二號看看我們,看看轉接頭,看看收據,又跟客服一號不知說了什麼.客服一號點點頭,微微笑,跟我們說OK.取過收據後叮叮咚咚敲打著收銀機,然後拿筆把收據上的那一項劃掉,退給我幾張小鈔跟幾個銅板,完成任務.我心裡大叫:美國這個慣例真好!

案例二:雞尾酒變果汁機
然後又過了好幾年,換我當學長了.學妹在晚會抽獎得到了一套雞尾酒組合,有一瓶酒,一個大缸,跟好幾個大雞尾酒杯.糟糕,這種獎品對於不辦轟趴的樸實學生來說,真是拾之無謂,棄之可惜──扛回家嫌累贅,丟掉了又太浪費.看看上頭的標籤,還要美金四五十元哪.腦筋動得快的朋友看了標籤,上面有店名,建議說拿回店裡去換東西.於是我們抱著大缸與酒杯往店裡闖,店員妹妹確認了標籤,驗明正身後很爽快地讓我們以無收據退貨的方式,交換等值的商品.於是經過一番精打細算,調查了店內各種廚具器皿的價格與參酌個人意願,終於把雞尾酒組合變成了個人小廚房組合,換得一個鉆板,一個果汁機,外加一個烤麵包機,興高采烈地帶回家.學妹也說:在美國,就是這件事最好!

不過雖然種種便利體貼的措施對消費者實在是很不錯,不過前提必須是買賣雙方都能基於善意,不會有心占人便宜。前一陣子去看一部電影《Garden State》,裡面有一段情節是這樣:劇中人利用一家大賣場裡退貨免收據的便利措施,就去架上拿一件物品,然後繞回去退貨,買空賣空,不花一分錢,把店家當提款機用。看來退貨方便的政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能不能長久地維持實行下去,跟人性善惡真是很有關係。

Saturday, October 16, 2004

[看電影] 走過黎明破曉與落日餘暉


這是1995年的夏天。她坐火車回巴黎準備開學上課。他隔日要搭機回美國,忘記分手而去的女友。他們在火車上相遇。他們相談甚歡,意猶未竟。於是他們一同下車,在維也納街頭漫遊。他們不斷地談天,談天,談天。無所不談。然後天亮了,他們必須分離。他們約定半年後相見,除了口頭承諾,沒有交換個人資料。在黎明破曉之前,透過發現、試探、分享,《Before Sunrise》說了個愛情故事,年輕浪漫無懼。電影留下一個費人疑猜的結局──他們會再見面嗎?

九年之後,在2004年的夏季,他與她的故事有了續篇。成為作家的他與投身社會運動的她在巴黎重逢,不過這一回能相處的時間更短,陌生與熟悉仍舊,思念與渴望卻益加深切。在落日餘暉消逝之前,透過在巴黎街頭八十多分鐘的對話即時記實,《Before Sunset》再一次延續人們對於愛情的想望與檢視,但是歷經了年歲的成熟與時光的消磨,加入了真實的侷限與錯失的遺憾。續集跟前篇一樣有個耐人尋味的結尾,就像預告片中 所說的:What if you have a second chance with the one that got away?

1995 年,劇中人是二十岀頭的大學生,演員實際年齡是二十幾歲,我也是;2004年,電影裡的主人翁年過三十,歲月年華的痕跡出現在演員臉上,我也是。虛擬的故 事架構在實境的時光尺度之上,坦誠懇摯自然的對白則賦予了劇中人無形生命的真實肌理。九年之間,劇中的主人翁變老了,原本浪漫憧憬的被生活磨岀了務實與妥協,原本刻薄悲觀的卻忍不住冀想不切實際的可能性。同樣的九年之間,觀眾或多或少走過成長與分合,或多或少也曾思索著讓逐夢與落實之間的差距和解。於是這樣一部電影,我發現自己竟然很難冷眼旁觀分析,很難把角色、演員與觀眾三者平行抽離。實際上,演員與角色也真有某種程度的結合。男主角Ethan Hawke本身確實兼為作家,他與女主角Julie Delpy更一起與原編導Richard Linklater共同撰寫續集的劇本。劇中角色是演員自身想像的延伸,那麼與觀眾的交錯在哪裡?在漆黑的電影院中,投射在銀幕上的除了放映機的光影,還有觀影者自己的過往經驗與情感。電影中很後設地透過男主角的話說岀了這層關係:故事的結局其實可以讓讀者映照著自身的認知與性格。電影末尾像個刪結號,但浪漫的你會用美麗的驚嘆號來收束,而務實的你則會替他們添上悲觀的句點。

電影這麼問──如果能有機會再一次面對你曾錯過的人,你要怎麼做?而我則不禁要想:不知道再過九年,會不會有第三集。日出,日落。接下來呢?似乎留下了問號。不過,再想想,當他說出I know之時,你我心裡,其實也知道了答案。

Sunday, September 26, 2004

什麼顏色的真相?

平時很少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的新聞,結果那天一開電視,正好看到當家老牌主播Dan Rather向 觀眾道歉。Rather是自由派的資深記者,除了主播全國夜間新聞,也是著名的新聞節目《六十分鐘》(60 Minutes)的主持人。半個月前《六十分鐘》宣稱獲得一份七十年代的文件,可以證明當時在國民兵服役的George W. Bush運用特權逃避兵役義務。結果網路上許多人紛紛指出這份文件疑點重重,像使用的字體不對,像上標等格式變化,在那個使用舊式打字機、沒有 Microsoft Word的年代是很難辦到的。最後CBS終於承認那份文件的真偽難辨,無法確認,他們以為抓到共和黨保守派的把柄,所以被提供文件的人所誤導,沒有善盡查證之責。Rather說,我們犯了錯誤,”I am sorry.”

就像台灣泛綠泛藍分 裂對抗,美國這四年來,除了九一一事件後短暫時間之外,共和與民主兩黨也是相互杆格,互不信任。共和黨意識形態上偏向保守派,以紅色、大象為象徵;民主黨 則是以自由派的支持者較多,用藍色、驢子作代表。四年前Bush與Gore的驗票相爭,民主黨認輸卻不服氣,這一次希望用John Kerry討回公道。Kerry是越戰英雄,在戰場出生入死,曾多次獲勳;Bush卻躲在家鄉當國民兵,而且有一陣子的服役紀錄還人間蒸發,至今兩方都提 不出證據說明到底是有沒有乖乖服役。CBS以為找到物證了,見獵心喜,結果栽了個大跟斗。讓老牌記者不得不拉下臉來道歉,很可能就此引退,毀了一世英名。 對照於台灣的新聞主播可以為所欲為,就算胡言亂語捕風捉影都不必真正負責,只要拿出新聞自由與觀眾有知的權利當檔箭牌,閱聽人就無可奈何。Rather或 許會怨嘆為什麼自己在CBS而不是在TVBS報新聞吧。

在最近的《時代》雜誌(Time)的封面文章就討論到美國因為兩黨對立分裂,戰場延伸到媒體新聞的問題。其中有一句話我覺得真是發人深省。這篇文章的作者Nancy Gibbs這麼說:

「這兩邊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意外事件,只有陰謀存在,而且事實有價值的地方,也僅只在於當它可以用來支持自己所認為的真相。」
(“In both worlds there are no accidents, only conspiracies, and facts have value only to the extent that they support the Truth.”)


這句話雖然是在批評美國政治與媒體,放在台灣,不也同樣適用?

Tuesday, August 24, 2004

有蝠臨門

有福臨門。有兩隻蝙蝠闖入我家門。

晚上坐在客廳裡時,突然眼角餘光發現有個黑影從廚房裡飛出迎向我而來!在一面抱頭一面驚叫的同時,認出來那是一隻蝙蝠,在客廳與廚房間來回飛翔盤旋。驚甫未定,第二隻同伴跟著出現。真奇怪,明明我的紗窗房門都是關著的,怎麼會有蝙蝠跑進來?怎麼辦呢?

盯著這兩隻蝙蝠在我的頭頂上像玩遊戲般你來我往,飛來飛去,看了幾分鐘,開始想辦法。趕快把客廳與浴寢之間的門簾拉上,別讓這兩個小東西闖進我的房間裡;再敞開窗戶與大門,看看迷途的兩位會不會自己找到路飛出去。等了老半天,他們好像不想出去的樣子,我只好舞動雙手,揮著衣服驅趕。如果此時有人遠遠地看到這個燈火通明門戶洞開的公寓裡,在將近子夜的時分有個亞裔小子手舞足蹈、嘴巴又不停地在吆喝著什麼,或許會以為正在起乩做法,行某種宗教儀式吧。好不容易,有一隻飛出去到樓梯間裡,另一隻卻不小心被我的衣服掃到,掉下來不飛了。看來我的起乩真干擾到這位老兄的超音波定位。火速關上大門與窗戶,省得出去了的又回來,掉下來的這一隻卻趁機爬呀爬,躲到烤箱後面的縫隙去了。換個法器,拿起掃把想把牠趕出來,小蝙蝠卻一面吱吱叫,一面躲到暖氣設備的死角裡去,任憑我用中英文夾雜哄騙恫嚇說服,任憑我拿手電筒照拿衣架趕,小蝙蝠就是決心死守一隅,不理我。折騰好一陣子,夜深了,人累了。隔天要早起,不跟你閒耗,我要睡覺了。

一早醒來,趕快到廚房去看看這位不速之客走了沒,結果已不見蹤影。這下可好了,到底是離開了,還是轉進另一角落,準備長期抗戰?我東翻西找,冰箱烤箱壁櫥桌底…四處搜尋,依然沒有蝙蝠的下落。上班時間一到,趕緊打電話給宿舍辦公室,又轉給學校環保部門,這位先生很有禮貌地告訴我:不確定現在蝙蝠在哪裡?很抱歉,這樣他們沒辦法處理。他安慰我說也許蝙蝠已經從秘密通道撤離了。下次再遇到,要立刻打電話給他們或連絡校警,而且要一直好好盯著,不可以讓牠們從視線消失,OK?

所以,我有蝠臨門,或許還與蝠同居。這種經歷一般人應該不常有,真是福氣啦。

Thursday, April 08, 2004

How are you doing?

人家說台灣是很有人情味的社會,不過我來美國之後覺得美國人也很熱情。怎麼說美國人熱情呢?就顯現在他們招呼應對上。

"Hi! How're you doing?" "Pretty good. Thanks. You?" "I'm good. Thank you."

不管早晨上班上學,去辦公室洽公,去店家買個東西,認識或不認識的,一劈頭就是這個,先寒喧幾句,才開始講正事。雖然跟國中課本學的"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有一點點不大一樣,但是還不會不習慣或聽不懂,只要別跟 "What are you doing?" 弄混,以為人家在質問你在搞什麼名堂就好了。

到餐廳吃飯,菜上齊了,侍者也會來打聲招呼,問問菜吃得怎麼樣,Is everything OK so far?靦腆的我只會呆呆地笑笑說好。後來仔細觀察,美國人有人說 Perfect,有人說 Excellent,還有人形容了一大串,說什麼 The veal is just delicious...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得這麼開心,不過侍者就應該是確實聽得很開心,因為小費大概不會少給了。

就是這些問候招呼,我覺得美國人不比台灣人冷漠。不過或許兩者不能這麼比較,只是表情達意的習慣不同罷了。就像到了台灣的三商巧福等速食快餐店,一進門店員們就大喊歡迎光臨來迎接顧客,大概我們也不覺得他們格外熱情誠懇。不過如果有個人去問三商巧福的小弟小妹們為什麼要這麼熱絡,那會是怎樣的窘況呢?咳咳,我就遇上一次類似的情形--

我們這裡的大超市收銀員在結帳時有時候會問一句 Do you find everything you want? 結果有一回我跟學弟一起去買菜,店員小妹妹就這樣問了個子小小但是長得帥帥的學弟一句,結果那位帥帥天才學弟就問她:

"Why do you ask me this question?"

小妹妹大概沒料到會有這樣的顧客,楞了一下,瞄一眼一臉狐疑的學弟跟額角出現三條黑線的我。

天哪,這時候大概人家真的要問你 what are you doing 了。

Monday, February 02, 2004

一樹昏鴉


在台灣要遇到烏鴉,就必須往山裡面跑,而且不是陽明山四獸山或是高雄柴山那種小山,而是真正的山─-要有一點海拔,冷冷涼涼的山。離台北最近的地方好像是 烏來一帶,以前每次去烏來賞鳥,紀錄到的鳥種名單上一定會有巨嘴鴉這一項。所以印象中,得要溫帶氣候或是冷一點的地方才會有烏鴉。這個湖邊城市,正好符合 這樣的條件。

烏鴉在樹梢或屋頂啊啊啊叫著,聲音響亮且粗大。中國人有人說遇到烏鴉在枝頭叫是不好的兆頭,講這句話的人一定不是住在像羅城這樣的都市,否則這裡烏鴉如此 常見,不就幾乎家家戶戶人人天天倒楣了。不過就算是真的也無妨,好運壞運其實是人與人相比相對的,大家的運氣一樣背,彼此抵銷,也就沒什麼差別。

學校停車場邊的樹林,到了晚間儼然成為烏鴉的聚集休息站。烏鴉晚上在此棲著,到了天明又通通飛散。白天的烏鴉雖然經常放聲亂叫,到了夜間卻是安安靜靜。除非有什麼動靜驚擾,牠們可是無聲無息沒音響。

注意到這個夜間集散地是個意外。那天午夜走出系館準備開車回家時,突然聽到頭頂撲撲啪啪聲響大作,舉頭一看,原來大群烏鴉不知被什麼驚嚇,幾經飛起盤繞, 冷靜之後重新佔據樹頂,冬天的枯枝沾滿點點鳥影。我才明白為什麼白天地上盡是白白灰灰的斑剝排遺。剛好相機放在車上,於是試圖捕捉這個壯觀景象。可惜夜色 實在過於昏黑,只留下一片黑暗。姑且放任Photoshop自動調整色階亮度,結果夜晚的一樹昏鴉,竟變成詭異的印象派點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