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19, 2005

中國菜

以前聽人家說過中國菜與法國菜、義大利菜齊名,是世界三大美食料理。來到美國之後,偶爾跟美國朋友同學聊到中國菜,只要不是對MSG (monosodium glutamate,麩胺酸一鈉,也就是味精)過敏的人,他們也大多會說:Chinese food? Yeah, I like it. 就算這循例又是客套的場面話,但是當看到信箱或門縫塞入的傳單廣告,購物中心美食廣場少不了的「熊貓」外賣,以及電話簿黃頁上隨便也有一大堆外送外賣服務,我相信美國人吃中國菜應該就跟台灣人吃pizza一樣,雖然不是天天當正餐果腹,偶爾吃一下換換口味,還是吃得很高興、吃得很滿足。

不過大概就像義大利人看到台灣的pizza會嚇一跳一樣,我們嘗到此地美國人吃的中國菜,一定也都震驚不已,搖頭嘆氣,開始懷疑美國人的味蕾到底有沒有問題,這樣的口味怎讓他們吃得不亦樂乎?太甜太膩太油就不必說了,還有一大半是勾芡的,於是美國人印象中的中國菜,就是這一道道黏黏糊糊,鹹鹹油油,或甜甜膩膩的熱炒菜肉混合物,裝在四四方方,白底紅圖樣的外賣紙盒裡。


fortune cookie Posted by Hello


其實從菜單來看,就已經能想像中國菜漂洋過海來此生根之後,橘越為枳的失真(或說改良)程度有多大了。叫得出名目的必備菜單有宮保雞丁,醜將軍雞(General Tso’s chicken,就是左公雞,左宗棠雞),酸甜(糖醋)肉,木須肉,以及芝麻雞等。不過就算自認知道這些是什麼菜,當侍者送到眼前時八成還是認不出來,因為跟自己印象中的那道菜,實在是有顯著差異。除了這些之外,更神奇的是模組化家族──有酸甜豬肉,就有酸甜牛、酸甜雞、酸甜魚片;有綠花椰菜炒豬肉,就有綠花椰菜炒牛肉、綠花椰菜炒雞肉、綠花椰菜炒大蝦;有蒜醬豬肉(pork with garlic sauce),不用說,就可以發現蒜醬牛肉、蒜醬雞肉、蒜醬干貝、蒜醬大蝦。甚至還有木須系列:木須肉,木須牛肉,木須雞肉,木須蝦…,以及筍片系列、蠔醬系列(oyster sauce),炒豌豆系列、炒草菇系列,可謂洋洋灑灑,嘆為觀止。可是不管點了那一種,仍是黏黏糊糊、鹹鹹油油、甜甜膩膩。

前兩天才去一家中國菜外送外賣專門店,點了兩道菜。我頭一次在一旁等候,盯著廚房內場看,觀察他們作菜的方式,終於知道為什麼這裡的中國菜會是這樣了。廚房裡有一簍簍切好的洋蔥絲,紅蘿蔔片,綠花椰菜,洋菇片…等配菜,然後不管要做的是哪一道菜,除了當主角的豬牛雞等不一樣之外,反正就是抓一把紅蘿蔔片,抓一把綠花椰菜,抓一把洋蔥絲,混在一起大鍋炒,然後一邊有兩三瓶不知名的萬能醬汁,抓起來往鍋裡猛灑狂加,然後再炒一炒拌一拌攪一攪,裝入餐盒,完成!所以各道菜色只有主菜不一樣,其他配菜或是口味就是菜蔬與醬汁排列組合的比例不同罷了。哇哈哈,這麼簡單,難怪先前外送跑腿的那位老兄回來後,帽子圍裙口罩一戴(有沒有洗手?),也可以立即變身成大廚。

或許用這種廉價外送外賣店當例子是取樣偏差,像P.F.Chang’s華館餐廳這種裝潢與服務高級一點的全國連鎖店,口味品質當然就好多了。P.F.Chang’s的開胃菜裡用西洋生菜包著吃的炒鴿鬆(lettuce wrap)就很有水準。不過這畢竟還是以美國人為主顧的店,坐定點好飲料,侍者就很客氣詳盡地幫你介紹桌上那幾瓶佐料醬:醬油,芥末,烏醋,然後替顧客調一碗你的最愛特別沾醬(“This is your favorite special sauce.”)。要做什麼呢?打量四周,好多美國顧客還真的沾一口吃一口,我真不知道這些重口味混合之後要如何入口。此外,本地有一兩家中餐館有中文的與英文的兩份菜單。如果不察點到英文菜單上的東西,端上桌的就是美國式的中國菜;如果用中文菜單點餐,就可以吃到正常的中式菜餚了。

不管是中式還是西化的中國菜,總不能少了幸運籤餅。這又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美國中國菜傳統淵源。籤餅裡有籤,上面教教中文字彙,有的也有幾組幸運號碼,報明牌讓人去簽樂透。不過更要緊的還有一句深富哲理的格言,大概是肚子裡裝了中國美食後,心靈上也要接受幾千年文化哲學的啟迪一下吧。我吃了好幾餐,終於把那天外帶的中餐解決了。桌上還留著幾個籤餅,一個一個捏破,依序讀籤:


Guideline Posted by Hello


--A new friend helps you break out an old routine. (叫我要找一個新的…朋友嗎?)
--If you feel you are right, stand firmly by your convictions. (沒錯,不要懷疑!)
--Today it’s up to you to create the peacefulness you long for. (快下決心,今天就可以解脫了。)
--The road to knowledge begins with the turn of the page. (嗯…)

好吧,外賣的中國菜雖然難以入口,為著得到這些上天意旨來指引我的人生幸福,還是偶爾要去吃吃。

Tuesday, February 08, 2005

胖胖星期二

實驗室裡的波蘭籍博士後研究員Robert要離開回去華沙任職了,老闆說,大家一起去餐廳吃飯,為他歡送餞行吧。大總管Jody為了讓我們開開眼界試試新鮮的,就挑了一家美國南方菜的餐廳,店名叫做The Beale Street Cafe。據說店名也是有典故的,美國人一聽就知道,就是我們這群亞洲學生搞不清楚。


Party for Robert (The man in black!) Posted by Hello

週四晚上,顧客並不多;看到大隊人馬駕臨,侍者很熱情地幫我們併桌。我們四處打量,店裡到處都是琳瑯滿目的裝飾品,牆上綴著唱片船錨吉他相片等等,背景音樂當然正是藍調爵士。果然很有我們想像中的南方風格。而我們馬上更注意到店裡有許多奇怪的面具,還有紫色藍色金色的彩飾,每個桌上放了一個酒杯,裡面也是紫色金色藍色的珠珠項鍊--Oh, Mardi Gras! Mardi Gras 要到了!

Mardi Gras? 那是什麼?Fat Tuesday? 這又是什麼意思?每天埋首實驗,與世隔絕的大陸同學問題一拋出,幾位美國人開始展開文化交流宣導,七嘴八舌地要解釋。身為基督徒的Jody義不容辭詳盡地從復活節說起,往前推算若干天是什麼日,要做什麼;Robert則偶而插話,對照與補充他的東歐天主教版本;Paul是猶太人,雖然好像對此事沒宗教淵源,卻也不甘冷落,加油添醋地述說他當個美國男生對於Mardi Gras所耳聞的歡樂瘋狂。你一言我一語,聽了老半天,我反而更加迷糊。說到興奮處,Jody拿起珠珠就往自己與幾個女生身上戴,Robert喊著它的波蘭腔英文:等一等,哪有那麼簡單就可以拿珠珠的! You girls have to do something....

於是,在這間小店裡,雖然室外還是積雪泥濘,雖然我們椅背上披掛著剛脫下的厚重外衣,雖然南北相距千百哩,我們吃著 Grill Rib and half bird,Cajun chicken,Gumbo,Jambalaya,Etoufee... 想像那個南方港都在這個「胖胖星期二」的歡愉氣氛,我總覺得有些虛幻。算一算日子,星期二,不也是我們的農曆除夕嗎?Mardi Gras的歌舞暢飲與我無關,還是記得早起打個電話回家,跟爸爸媽媽阿公阿媽說說話比較實在。

所以,今天是星期二了。Mardi Gras?還是祝大家新年快樂吧!

Saturday, February 05, 2005

ㄔㄤˋ博士與ㄒㄧㄩˋ博士

我們學校醫學院有幾位從台灣來的教授,在美國拿學位然後就業定居,至今在研究領域各有一方天地。不過每次聽到人家說到這幾位老師,都是說Dr.ㄒㄧㄩˋ如何如何,Dr.ㄔㄤˋ又怎樣怎樣時,我總是覺得很彆扭,尤其是這樣的發音是從台灣同學口中說出來的。不就明明是姓張與姓許嗎?怎麼幫人家改成唱與咻了?原來這都要怪我們過去失真的中文英譯系統,見到Sheu與Chang這樣的拼法,不唸成怪怪發音都很難。

不過,問題是:拼成Chang,就一定要唸成ㄔㄤ不可嗎?為什麼不能唸作ㄓㄤ呢?

我的名字連名帶姓三個字,很幸運──通通都無法準確以過去慣用的拼音英譯。當初老師與同學看到我的名字,都含混心虛地唸:漆-掐-湊?──漆掐? Is that right? How do you pronounce your name?起初,我也跟著一般台灣同學一樣,又用忠實於拼音法的英文發音方式怪腔怪調地唸一次。但是有幾次對方說,不不不,我是說你用中文怎麼唸?然後很努力(但是多半徒勞無功)地要模仿我的國語發音。於是我知道了,其實他們看到這樣的拼字,還是想知道到底原來母語應該怎麼唸。後來無意中在網路上看到一位在台灣的美國人糾正一般台灣人遷就英譯發音來唸中文的觀念。他說,拼音只是一種呈現的方式,羅馬化的目的是要讓英美語系的人能看懂、能書寫處理,發音應該要忠於本國母語。除非像Taipei已經約定俗成,唸成ㄊㄞ ㄆㄟˋ了,否則還是該唸成正確的國語發音才對。我一想,是啊。生化系的那位Kimmich教授,不是告訴我們他是歐洲某國後裔,字尾的ch要唸成k嗎?還有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得主西班牙生理學家Cajal要唸成「卡候」而不是「卡究」,捷克裔的生化學家Cech是叫做「確克」而不是「汐去」嗎?

所以在那之後,當人家問我名字怎麼唸時,我都教他們用國語來發音。如果唸不來,可以用英名縮寫initial來稱呼。我寧願人家叫我兩個英文字母,也不想再聽到叫我漆掐,或是Mr.湊了。好歹我的本家同宗裡頭,古早的有一代梟雄與才高八斗的文豪,現代的有晶圓大老,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怎能讓外人胡叫亂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