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24, 2007

大學口路邊攤


來到紐哈芬之後,我的午餐有一大半是仰賴大學口的路邊攤。

大學口的名字是我胡謅的,但是路邊攤則確有其事。每週工作日的午餐時刻,一攤一攤的小餐車,來到 Sachem Street 與 Prospect Street 的路口附近,集結成市。記得新學年剛開始的某一天,我在餐車旁排隊買午餐,身邊站著一位新鮮人模樣的棕髮小男生,對眼前盛況一臉疑惑的樣子,東張西望,探頭探腦,最後忍不住開口問:Are they here every day? Is this a street fair or something...?

原來這個路口就在管理學院的系館旁,天文物理化學生物地質等科系所在的「科學丘」(Science Hill)高地前緣,附近還有森林與環境科學院。中午時分,各系所飢腸轆轆的學生教職員工來來往往,自是吃食商機匯聚的所在。於是十來攤小餐車,每天中午來到定點,熱熱鬧鬧地開市。

小攤販像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跟隨學生活動而聚集,並不稀奇難理解;不過這個紐哈芬版的大學口路邊攤,販賣食物類型的多樣,倒是讓我有些驚喜,也難怪初到此地的菜鳥小弟弟會好奇。其中除了一兩攤賣漢堡熱狗香腸,還有三攤供應墨西哥食物,四攤販售泰國菜。賣衣索比亞食物的小攤子這個學期似乎很少來了,不過倒是多出一位賣 wrap 三明治捲的女士。而那輛可遮雨避風的印度料理餐車,據說則是此地午市的開創鼻祖。

泰國菜的餐車有現烤雞腿肉,隨風飄送的醃料碳香是招攬人客的宣傳利器;賣漢堡熱狗的則在貨車旁搭起大遮陽棚,也把瓦斯烤肉架排開來,爐火上肉餅香腸滋滋泛油光,簡直就像美式足球場外舉辦 tailgate party 的樣子。這裡賣的墨西哥食物是各式軟玉米餅皮與餡料的排列組合,碎雞肉碎牛肉萵苣葉番茄丁黑豆長米與起司屑無法用香氣薰人,綁著頭巾的小販乾脆把手提音響的音量大開,讓節奏輕快的墨西哥音樂來打動人心。印度菜在大學口只此一家,沒有花招,不過最近開始兼賣地中海食物,推出 cous cous 與 bruschetta 來試賣打頭陣,繼續開拓新利基。就是這些各式口味,滿足了外食者不同偏好的需求,還可以天天吃得不一樣。

既然每週吃好幾次,各攤輪流買,經過了一年多,較常光顧的印度菜與泰國菜小販對我也面熟了,生意不忙時除了禮貌招呼之外還會隨口聊一兩句,說給你這塊比較大片的肉吧。問題是認識了之後,路過他們的攤位前,手中卻拿著其他攤販的食物,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只好趕緊匆匆走過,避免與小販目光接觸。但是我漸漸發現這些小販們雖然彼此競爭生意,卻不是爭搶顧客的敵對仇家。天寒地凍的嚴冬,衣索比亞菜先生總躲到旁邊溫暖密閉的印度餐車內取暖;我也曾看過墨西哥菜太太拿著一盒 quesadilla 給泰國菜先生一號當午餐,回報他先前的招待;而有一次泰國菜夫妻二號的太太沒來,泰國菜先生三號的東西賣完後就跑過去幫二號先生舀菜;更別說夏天午後稍晚,顧客人少了東西賣得差不多了,大家通通聚在漢堡攤的棚蔭下閒聊。

合作又競爭,掙錢過日子。當寒風起冰雪至,賣 wrap 與熱狗漢堡的美國白人已經躲起來不做生意了,固守街頭的還是這幾攤泰國人印度人中東人非裔墨西哥裔移民。也許顧客夠多,不必獨占賺大錢;你我相互照應,辛苦的日子比較容易過。畢竟彼此都是遠離家鄉,努力打拚討生活的人。

而對隻身在外懶得下廚的我而言,這些小販在商業往來之外其實也是夥伴關係。一餐三、五塊錢,我支援你的生計,你打理我的胃腸,日子容易過。畢竟彼此都是遠離家鄉生活的人哪。

Monday, December 17, 2007

兩場暴風雪


正當台灣的運動健身連鎖店亞力山大因無預警停業釀成消費風暴,紐哈芬也受到康州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風雪的侵襲。無巧不成書,這個冬季暴風雪的名字,也叫做 Winter Storm Alexander。

夏天大西洋上的颶風與太平洋上的颱風有名字,是你我早就熟知的慣例;不過冬天的暴風雪竟然也有名號來代稱,這倒是首次注意到的新鮮事。稍微查了一下,原來幫冬天的風暴取名字,不是美軍或聯邦氣象單位四海通行的常規,而是康州首府 Hartford 當地某電台氣象預報的習慣,算是康州本地的特產,且早已行之有年,從我剛出生那時候就開始了。他們還定下規矩,必須有六英吋(相當於15公分)以上的積雪,或是凍雨造成半英吋以上的凝冰,才有資格領名受封。所以冰雪暴若不想當無名小卒,真得轟轟烈烈鬧一場,才能留名。

在這個遲到的秋冬,人們對降下第一場大雪的風暴早有期待。週四午後,亞歷山大呼風喚雪的開場確實先聲奪人。自窗口望去,外頭一片霧白迷茫。雪片一團團落下,又密又多。但是一鼓作氣之後,漸衰漸竭,當傍晚的初冬夜暗降臨時,風雪已經停了。平靜的夜空下,幾吋的積雪已足以讓童心未泯的學生玩得興高采烈。他們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當雪橇,爬上系館所在的斜坡再滑下,一趟又一趟。不過,有人因降雪而歡樂,有人卻因下雪而傷腦筋。當雪花紛飛猛又急,遠道通勤的同事們就趕著早退下班,深怕積雪阻礙了傍晚回家的交通。跟大湖區的羅城相比,紐哈芬的人們對於清理路面的積雪似乎很不得要領,一下雪就難行路。週四午後的風雪來去匆匆,到了周五清晨仍未打理乾淨。舖滿褐色雪泥的滑溜路面上,減速行駛的車輛大排長龍。


亞歷山大風暴才剛走,沒隔幾天,另一個更強的暴風雪緊接而至,整個北美東北部都在警戒範圍中。看來嚴冬氣氛的出現雖晚,卻是一波又一波逞淫威。週日凌晨開始,夾雜小冰晶的寒風劈劈啪啪打在窗上屋頂,降下的不是雪片不是凍雨,而是粟米大小的冰雹,整夜下來積了幾吋。經過一夜一晝,新雹舊雪凝成內鬆軟外脆硬的凍冰。夜晚走出實驗室,看見燈光照映下的冰雪有著奇幻的光滑與誘人的光澤。好奇,一腳踩上去試試看,還未完全凍結的表層薄冰殼立即清脆破開來。踏雪冰而行,竟有著吃法式 Crème Brûlée 的趣味。

好玩忍不住,一步接一步,踏出一個個陷落的腳印。才想起那天老氣橫秋地取笑玩雪橇的大學生像小孩子,其實自己原來也仍是個還沒長大的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