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28, 2003

Buffalo Wings

如果要我挑一個來美國之後最值得一談的食物,我的答案會是chicken wings。把雞翅膀當作代表的原因並不複雜,一則是自己其實沒機會吃什麼山珍海味佳餚美饌,只好把肚裡僅存的貧瘠材料拿來獻寶。不過野人之所以獻曝,至少也表示他曬太陽曬得很高興。我在這個單調小城裡吃吃chicken wings,也真是愈吃愈高興。

記得當年剛到此地時,接機幫忙我的一對同學就招待我到一家sports bar去吃東西。當他們兩人坐定,連菜單都沒打開,馬上取得協議先要個雞翅當開胃菜。然後我看到這盆雞翅端上來,澄紅油亮的外表發散一股夾帶酸氣的香味,配著一些西洋芹菜梗與一碗白白稠稠的不知道什麼名堂。兩人除了熱情招呼我,馬上迫不及待吃將起來,還問我喜不喜歡。--唔,嗯,不錯。雖然我這般點頭微笑回答,但是這種吃起來有酸有辣有鹹有甜卻又好像什麼滋味都不算的複雜怪異,已經超過我的味蕾所能分析,好惡難辨。此後偶爾有機會跟人家到這個bar裡吃東西,每次開頭必點的還是這個雞翅膀。原來大家這麼喜歡這個東西啊。

這個我們稱為Buffalo wings的雞翅,據說是從鄰近水牛城(Buffalo)的一家餐廳Anchor Bar發明出來的,後來傳到各地去。我首次拜訪水牛城時,還特地跑到創始店去品嘗一下正宗版的味道如何。Anchor Bar的雞翅辣味等級除了一般常見的小辣(mild)、中辣(medium)、大辣(spicy)之外,還有一個「辣死人」(suicidal)的口味。水牛雞翅到底有什麼特別呢?我真是說不上來。它在醃後先下油乾炸,然後再加入醬汁混合。口味辣不辣倒是不要緊,甚至我覺得Anchor Bar的「辣死人」,其實也並不真是太辣,酸味卻是Buffalo wings不可或缺的要素。我曾經上網Google查過食譜,卻不知酸味從何而來。有酸有辣,所以美國人都配著芹菜吃、沾著blue cheese來調和味道。那一年帶爸媽阿姨姨丈去加拿大,半途吃飯看到連鎖快餐店Denny’s菜單上有雞翅,就被制約地點了一份,結果原來是摻雜了 BBQ sauce般甜膩黏油,不禁大呼上當。

一種食物要風行,除了本身味道好壞之外還常有別像推波助瀾的因素。一些比薩連鎖店把雞翅膀加到附餐菜單中,比薩與雞翅好像愈看愈相配。不過說到大啃雞翅就不能不提美式足球轉播,聽說坐在電視前看超級盃要是沒有雞翅助興,對美國人而言彷彿就少了重要的一部分。對於一個來到異邦的外國人而言呢?從最初的新奇與驚艷,到後來漸漸習慣吃上癮,再到自己當學長帶人吃東西總少不了雞翅,這不也是調適美國生活的一個象徵?不過,何必想這麼多去分析什麼呢?肚子餓餓,不再瞎掰,我要吃了。

圖片取自http://www.kitchenproject.com/history/AmericanHeritageRecipes/BuffaloWings.htm

Sunday, April 06, 2003

凍雨冰雪暴

這幾天我們經歷了十年來最嚴重的一場冰雪暴(ice storm)。起初貌不驚人,結果卻是弄得人仰馬翻。

週四午後天空開始降下凍雨(freezing rain)。凍雨看起來像尋常的降雨,但是落到地面之後很快地就凝結成冰,包覆在所有暴露與外的物體表面,於是在車子、在地面、在樹梢、在草地、在屋頂,到處形成厚厚一圈透明光滑的冰衣。

車子被冰包起來了,要先把冰殼敲破才能打開車門,還要把阻礙視線的車窗上厚冰刮除,開車之前每個人先氣喘噓噓地熱身運動一番。

地表被冰包起來了,又濕又滑溜不說,更糟糕的是結冰無所不在,不像一般的下雪天總有人跡未至的雪堆或是比較不滑的泥土地面可以走,「如履薄冰」的戒慎小心不光只是形容詞,而是實際要面對的處境。

樹枝草叢被冰包起來了,像是冰糖葫蘆,又像是水晶雕飾,光潔而剔透,美麗且晶瑩,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讓人驚豔。

樹上的冰鞘不只默默使人驚豔她的美麗而已,還漸漸發威,使人震懾她的威力。枝枒的凝冰愈來愈多、愈積愈厚,每一小枝條的冰殼只是小小的壓力,通通累積起來卻是不能承受之重。負擔太大,樹枝挺不住,硬生生地扯斷下來。前一晚還是相生相偎的美麗玻璃樹,第二天開始見到玉石俱焚般的壯烈景象。斷下的樹枝打落與鉤壞了電線,兩天下來,附近的幾個郡幾個鎮都有大停電,入夜後幾十萬戶陷入冰冷與黑暗中,偶而照亮夜空的是電線短路引發像閃電般的火花。沒電就沒暖氣,沒暖氣就無法保持自來水也不結凍,州長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春季已經正式到來之際,竟然仍有凍雨來作怪,真是始料未及。

Monday, December 09, 2002

雪泥

新聞報導說前幾天的美東大風雪造成嚴重的災害,紐約費城華府都積雪好幾吋,還有些地方的居民到現在仍生活在黑暗之中,沒電沒暖氣,聽起來挺嚇人的。爸媽一早打電話來,關心地詢問我們這裡的情況怎麼樣。啊,有大風雪喔?是啦,是下了一堆雪沒錯,到處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車子包在厚厚一層雪殼之中。出門除了要裹得像頭小熊之外,還記得要帶帽子,否則耳朵會凍得好像快掉下來了─-不過,這裡的冬天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麼特別啊?

兩年前趁著新年假期到紐澤西的同學家去玩,又到紐約市去逛逛。剛好前一天那裡下了一場大雪,積雪妝點出一個白色的都市。中央公園裡有許多小朋友高興地玩雪橇,我那同學也興奮不已,直嚷著好漂亮好難得,一直想照相,然後覺得為什麼我似乎沒什麼興趣要在銀白世界裡留影。掃了老友的興致其實不太好意思,不過,你的好難得好漂亮,就是我們那裡的冬日常態。

曾經有一天錯過了公車的時間,只好自己一個人從公寓沿著球場間的小徑走去學校。球場被大雪覆蓋,夾帶雪片的冷風凜冽地吹著,小路上前後都沒行人,我一邊吸著鼻水一邊看著呼氣吐出的白霧,突然覺得有一點淒涼,覺得自己幹嘛跑到這種鬼地方活受罪?不過同樣身處類似的場景,當心情轉變時,感受也大相逕庭。還記得好幾次晚上一步步踏在雪地上緩行回家時,看著雪地映著路燈光澤,四週美麗寧靜,突然感到自己實在也是挺厲害的,從小在暖暖的亞熱帶小島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樣可以在這個夜長冬寒的異邦小城獨自活得好好的。

所以,如果有一天,當看到屋簷垂下的晶瑩冰柱能想成是水晶雕飾的豪華;當路上混雜褐色泥土的半溶積雪可以當作可樂雪泥來鋪路的奢侈時,大概已經通過天寒地凍的心理測試了。而且,別忘了,這還是加了鹽巴、鹹鹹口味的可樂雪泥,有些地方還沒有呢。

Sunday, November 03, 2002

初雪

今年入秋以後的第一場雪,落在十一月的第一天。

真的是愈來愈搞不清楚何時才是這裡正常下雪的時機。過去三個冬季,每年第一場如糖霜覆地的瑞雪都是在十一月底以後才出現,去年的雪更是下得遲、下得少。但是今年,當紅黃綠葉都還並懸在枝頭樹梢,冷氣團就迫不及待地到來。連續兩三天夜暗後溫度降到冰點以下,許多葉片已耐不住而凋零下落,無邊蕭蕭,毫不留情。然後緊跟著雪就來了。

大雪紛紛何所似?「柳絮因風起」聽起來當然比「撒鹽空中」的意境美氣氛佳,但真要說描述精確的程度,兩者其實都像也都不像。大雪紛飛隨風飛舞時固然如柳絮飄風,無風時雪片綿綿密密直直下落其實也頗像老天爺在揮撒漫天的鹽晶。不過不管是什麼樣態,見到第一場雪總是讓人興奮,好像是宣告某個開始、某種到來。

在這個北國大湖邊上的城市,冬天聽得最多的氣象名詞就是 lake effect snow。新聞說這一場雪正是有湖濱效應的加持,所以先聲奪人。看了幾個冬天,到底這個效應的確切涵義是什麼仍搞不清楚,也還是分不出來哪樣的雪單是濕冷鋒面的傑作,哪樣的又是湖濱效應作祟的結果,不過反正當雪下得瘋狂時,好的壞的通通推託給lake effect就對了--湖這麼大這麼近,總免不了要負一點道義責任。

這第一場雪來得急,短短半天就染白大地,不過意思到了就停了。人車活動日曬蒸騰,也就漸漸化開,一吋的積雪只是玩票性質。倒是宿舍區旁那幾棵楓樹,原本還一身艷紅,竟然在一夜之間通通褪成淡黃色。冷鋒來到大湖邊逢場作戲,隨意逗人白頭,也無心摧了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