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25, 2005

螢火蟲來照路

最近是螢火蟲活動的季節。夏天正式到來,每天晚上八九點鐘長晝將盡、天色開始昏暗之時,就是火金姑出來活動飛舞的時段。

過去也有好幾次與螢火蟲相逢的經驗。兒時曾在某個堤岸、某片稻田,甚至住家旁邊尼姑庵的樹叢間追捉點點螢火,但是印象已隱約依稀,記不清楚詳情了;大學時有次到南橫去,夜宿梅山山莊,晚上跟幾個同學坐在路邊聊天,然後一個一個小光點就從身後山溪草叢裡浮現飛昇,跟天上的繁星一樣;而那年是來美國後的第一個夏天,晚上走出賃居的宿舍區,才發覺原來家門外的草地上
有螢火蟲飛舞,明滅閃爍,此起彼落。

書上說螢火蟲不是唯一會發光的昆蟲,但特殊的是牠的螢光會亮暗交替,而非持續長明。每種螢火蟲的光色閃爍頻度間隔都不一樣,是牠們溝通求愛、尋覓伴侶的信號。此地的螢火蟲發出的螢光是青黃色的,異常明亮,像極了柴火燃燒帶起的揚飛火星,只是顏色不同。於是昏暗夜色中飛著的螢火蟲一明一滅,在空中留下一小段一小段短短弧狀的青黃虛線軌跡,舞著深情渴望與愛意。

週日晚間開車到downtown去一趟,沒想到一路上都有火金姑來照路。不管是路邊的草皮,或是兩側人家門前的綠地,小燈籠閃個不停,一路延伸到市區裡。螢火蟲們或許正"baby! Baby!"地聲聲公開呼喊著,也或許是內向含蓄地吟著隱晦情詩,一眨一眨的點點螢火真是熱鬧又寂寞。可惜,我看不懂這些小昆蟲訴說的甜言蜜語,也不明白牠們演出的是怎樣的求愛調情。閃閃亮亮一路伴隨讓人驚喜,不過我總得抵達終點下車離開,無法一直欣賞。春已過,夏正盛,青春短短。只好祝福螢火蟲,能早一點遇到真正識得懂得伴得惜得的愛侶。

Tuesday, July 19, 2005

搬家

從獨立紀念日長週末以來的一個星期左右,我一直處於「進行一個搬家的動作」的狀態──這個敘述是精確的,不可以修正成「我正在搬家」,或是「我搬家了」。因為實在是要搬不搬,搬了一半。大半家當已經移到新地方去了,自己卻仍然守著租約未滿的舊居,有一搭沒一搭地收拾剩下零碎的東西。如果把搬家這件事情寫成分解動作,應該可以概略分成四步驟:第一階段,打包裝箱;第二階段,搬動物件;第三階段,東西歸位;第四階段,打掃清理。而我當時的狀態則是分散於第一二三階段──客廳是第二階段,臥房是第三階段,浴室廚房還在第一階段,加上等著賣掉或丟掉的大家具還未處理,真是一團混亂。

說來汗顏,高年級的研究生要搬家,通常都是學業已成要離開,所以好幾位學弟妹們聽說我在moving sale賣東西,開口就是恭喜學長,終於畢業了。可是我之所以搬家,正是因為學位未得,賃居已逾越住在學校宿舍的年限,必須強迫搬離。我知道這項政策本意應該是要把有限的住宿資源釋出,讓新來乍到摸不清楚狀況的新學生有窩棲身;不過對於修業時間超出預期而被強制搬遷的舊生而言,彷彿也是一種懲罰──已經給你這麼久時間了,怎麼不趕快把實驗了結、把論文寫好呢?把你趕出宿舍去!

如果不談這些尷尬的緣由與勞動的辛苦,搬家其實是一個清理門戶的好時機。如果沒有這樣強制挪動與打掃,根本不會知道原來在角落裡在櫥櫃內還有這麼多東西:有用的,沒用的,當初懶得丟的,一直捨不得拋棄的,不知道留下來做什麼的…,如今要裝箱打包,正是一件件重新檢視的機會。早先的不捨到現在或許已經完全不眷戀,平時狠不下心的也正有個冠冕堂皇的名目來絕情離棄。於是一袋袋垃圾就這樣神奇地現身,想像不到平日它們是如何隱身在週遭。

朋友說我是個惦著過去的人,對發生過的事情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是嗎?或許我容易把物件當作提示,檢索岀堆疊在記憶深處的往事:那本圖畫書是當初要送卻終究沒能送出的遺憾、一對玻璃小咖啡杯標記著共處時日的點滴、幾乎沒用過的擀麵棍有著跨海細膩貼心的關懷、小陶杯則是我不能珍惜的直截與勇敢、而慵懶女聲的爵士樂CD唱著謹守分寸的短暫嘗試。我一邊收拾裝箱,一邊清理過去,用去比想像中還多的時間與精神。不過,這些總要分類打理好,否則一團混亂搬到新居,要真正安頓下來就更不容易了。

再花時間,也是終要解決的.總算把滿滿一屋的物品清空,回復當初交到我手裡的空空蕩蕩。再巡視一次,確定房間櫥櫃以及冰箱裡都沒有東西,可以還回鑰匙了。最後,取出相機留影,關上窗子,關上門,結束。

也是重新開始。

Saturday, July 16, 2005

去紐約睡覺

下個月要去義大利開會,會後順便去玩個幾天,所以必須去辦簽證。既然我的現居地是在紐約上州,依轄區分配是由在紐約市的義大利駐紐約領事館辦理,結果竟成一次畢生難忘的經驗。

在夏季的某段時間裡,義大利駐紐約領事館每天只接受四十個人申請簽證,而且不受理預約,先到先辦,額滿為止。而這個「某段時間」是會無預警延長的--本來網站上說六月二十日到七月四日之間才有名額限制,所以我就打算避開,等幾天再去紐約申請;沒想到七月初時再去看網站,限額期間又展延成七月五日至七月十八日... 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挑了十三日這個「好」日子前往紐約。

義大利領事館只有每週一到週四上午9:00到11:30受理簽證收件,結果我們早上才搭第一班飛機去紐約,急忙從JFK機場趕到曼哈頓,抵達領事館時剛過九點,已經是長長人龍的末端,不知道第幾號了。沒多久,警衛關上門,說今天額滿了,你們這些後面的通通回去吧。於是岀師不利,沒辦成。正在懊惱沒有提早一天到紐約時,有一位成功遞件的黑人很熱心跟我們這些「遲到」的說,他自己可是跑了兩趟才完成任務:第一次早上六點來,還差一點超額進不去,但因為文件不齊所以重來一次;所以這一回可正是夜裡一點多就來了,還只能排到十幾名呢。旁邊另一個人搭腔,他是陪女友前來,說他們昨天五點多就到了,根本沒排到!所以,”You got to come very early—very, very early…”

哇,原來要趕這麼早,那就算我們提早一天到,也從未想過要天沒亮就得岀門。既然已經千里迢迢跑一趟,為了使這次紐約之行不至於徒勞無功,決定晚上不去找旅館或打攪住紐約的朋友了,就在領事館外排隊搶位子吧。所以我們下午先到朋友家休息,深夜十一點多到達領事館外面,只有一個人,我們一行三人順利搶下第二三與四順位。第一名的那位老兄車子停在對面街邊,想去車上睡覺等,晚上還有夜班工作要暫離,所以跟我們商量,他借我們這些空手而來的可憐人帆布躺椅,我們幫他佔著位子。一點多時,又有一位先生前來,毛毯、棉被、椅子、水壺、餅乾、小說一應俱全,他一來馬上悶聲不響躺著睡。兩點過後,來了一男一女,一樣帶著毛毯,倒地就睡;接著一對南歐輪廓的矮胖中年夫妻也拎著兩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我就抵擋不住疲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四點多,人龍雛型出現,大概有十幾個人了。個個帶著各式各樣的椅子與毯子。五點多,排隊的人彎到街角另一邊,此時天色已亮,人們也大多醒來,有人看書聽音樂,也有不少聊天走動的。我起來活動活動,順便繞去算了算到底有多少人,已經超過三十個了。 過了六點,人數已超過四十個,但陸續有人到來。這些晚來的就沒有重裝上身,可見都是「菜鳥」,不時有人走來點算人頭,一臉懊惱,跑過來問我們這些搶到先機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到來的,知道答案後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張口結舌,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我看了心裡直想笑:這些人的反應不就是昨天的我嗎?

我跟身邊的那位一點多來的男子聊天,他是紐約客,要去義大利工作,全家都要過去。我們稱讚他裝備齊全,什麼都有;他說這是他第三次來辦理了。第一次,自以為很聰明地全家早上六點鐘前來,不料已經是45號了,沒辦成;第二次,凌晨三點來排隊,夫妻兩人帶著六個小孩的陣仗驚人,也搶到第二十幾號,順利進去辦了,但是自己卻缺了個保險證明而被退件;所以三度叩關,勢在必得。也由於有前兩次的經驗,他太太就幫他準備了這一大堆東西,要禦寒要充飢要打發時間,應有盡有。我看看這群深夜就來搶位子的,每個人都有備而來,想必都是不屈不撓、捲土重來的老鳥。我們三人什麼裝備都沒有,還好都帶有長袖衣服,更幸虧這一晚沒下雨,且遇到一個好心人借我們椅子,才不至於要狼狽露宿地上,沾一身泥灰。

街頭排隊,夜裡想上廁所很不方便,口渴還忍著不敢多喝水。同伴實在忍不住了,附近公寓旅店門房問了老半天都沒人肯借,最後終於有個好心門房與兩位熱心夜歸路人指引,告訴我們在 Lexington Avenue上 70th 與 71st 街之間有家不打烊的店,可以借廁所,原來是家韓國人開的雜貨店。店裡什麼都賣,廁所小小的,不是很乾淨,也沒有及時補充衛生紙,不過可以用就是了。老闆用不成句子不合文法的英文問我:你們是不是在排隊申請義大利簽證?原來每每如此,他早已見怪不怪。

九點到了,人群開始蠢蠢欲動,終於小門打開,我們依序進去。領號碼牌,安檢,聽候叫號,總共只有開放兩個窗口。簽證官一件一件把各式文件要去,書信一行一行閱讀,表格一欄一欄檢查,一來一往,辦理一個人就要耗去十幾分鐘,難怪每天只受理四十人。隔壁的那個簽證官講的英文義大利腔調重,申請人聽不太懂,兩人詢答起來聲音就愈來愈大,語調愈講愈急促,更為小小的等候室增添不少緊張氣氛。終於我們事前備妥各式文件正本影本的繁瑣準備有了回報,簽證官滿意地收了件,繳了錢,發給收據憑證,下週取件。不過領事館不幫人寄回護照與簽證,必須本人領取。要不然就得寫封委託信,並前去公證,才可以授權給人代取。不過無論如何,這趟終於完成任務。

簽證申請遞件了,回程的飛機是晚上,還有半天要做什麼呢?回去找朋友家借床借沙發,睡覺吧,大家不約而同地說,很快達成共識。

於是這趟紐約行,就變成難忘的簽證與露宿睡覺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