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28, 2007

綠洲,孤島,雜貨店


造訪過北美洲幾個城市的中國雜貨店,不管是開在大都市還是小城,彷彿都有著相似的形象,讓人一進門就能輕易地看到聞到聽到。

充分利用空間,是這些中國雜貨店共同的特色之一。當然店面有大有小,貨色或豐或寡,但不變的是排滿的櫃架與窄小的走道,整個店面看起來擁擠不明亮。這樣的配置並不難理解。這些雜貨店原本就像鄰里的商舖,不是市郊零售超市的大型連鎖店。店家競爭的關鍵是商品的獨特與難以取代,不在乎門面裝潢是否光鮮亮麗.所以醬米油鹽鍋碗杓筷乾貨零嘴鮮魚生菜瓶瓶罐罐大包小包,皆以我看雜亂無章,他說亂中有序的姿態,集聚在店裡。

既是大江南北齊聚一堂的擁擠豐富,中國雜貨店裡通常也都有種獨特的氣味。那是種揉合了貨倉庫房與生鮮攤販的味道,有陳年不透風的霉臭,也有葉菜冷藏的濕涼,與魚蝦豬牛散發的腥氣。所以就算被人矇上眼睛牽到中國雜貨店裡,鼻子也能很快地告知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

除了看到聞到,中國雜貨店也可以聽得到。來店光顧的客人大多是華人,結伴交談講的自然是中文。南腔北調的捲舌普通話是少不了,偶爾會聽到台灣口音的國語,但更常見的是店家老闆夥計大聲嚷嚷的一口廣東腔。於是座落在店外的英語國度之中,雜貨店裡是個泛用中文的隔離小世界,彷彿大海中的孤島。

離市區與校區不遠,在Whitney Avenue上店名叫做「香港」的超市,就是這樣典型的中國店。東西是琳瑯滿目,佈置則亂七八糟。善於經商的廣東人店老闆不光賣菜賣雜貨,裡面還有廚房小隔間,擺上幾張桌椅,設了間小餐廳賣麵飯自助餐。或許進貨賣相不佳的菜肉原料,經過烹煮加工成為一道道家常菜,更有附加價值。而對懶得下廚與不會做飯的學生,三樣菜外加一大堆米飯,美金五塊半就可以讓大男生吃到撐。另一家在Orange Street上的J-Mart,店裡賣的雖是類似的東西,卻與其他中國雜貨店感覺完全不一樣。敞亮乾淨,貨品擺得整整齊齊,各種餅乾零嘴尤其多,有蝦味先乖乖王子麵以及孔雀香酥脆。店內沒有自助餐廳,卻有個珍珠奶茶bar。原來店主一家人是台灣移民,舊家在台北天母。老闆娘尤其會招呼客人,對待台灣同學特別親切。有人帶著免費的豬大骨回去熬湯,有人則在店裡被請吃點心。


農曆新年來到,紐哈芬當然是沒有什麼中國年節的氣氛。除夕前一天的中午,我到香港超市吃自助餐,店裡掛上一些艷紅春節裝飾,音響傳來不知道哪裡流行的節慶歌,敲鑼打鼓的樂聲中有些快過年了的感覺。吃完飯,穿過窄小的走道要出店,地上亂堆擋住路的紙箱裡的內容物卻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裹著白芝麻,長長圓筒狀的糕點--這裡竟然有「麻烙」米果!雖然我過去並不是特別愛吃,但是此時此地見到它,卻讓我驚喜。掏出零錢,買了一包帶走。踏雪走回實驗室的一路上,竟有辦了年貨的快樂心情。

於是,在那天,擁擠凌亂的中國雜貨店不但是座汪洋人海中的孤島,供往來移居遷徙的候鳥遊子補給停留;還是塊綠洲,在日常瑣事的規律乾涸裡,讓寄居異邦後漸漸凋零的故鄉年節心情,得以回春滋長。

Monday, February 12, 2007

冰鐘乳與冰筍

新聞說紐約上州暴風雪肆虐,積雪數呎,鏟雪人鏟雪車沒得休息。我看窗外,康州臨海的這一邊卻是冬陽明艷,一片雪花都沒有。自去年入秋以來,紐哈芬沒有下過大雪。屈指可數的幾次降雪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染白地面,一下子就消融殆盡,不像過去在大湖邊上的冬季,雪片降下,數月不化,人們得天天踏雪而行。

雪下得大下得密集,積聚在屋頂。雪停後太陽出來,表面積雪開始融化,雪水沿著屋頂邊緣滴流而下,但是夜暗後氣溫低,雪水又凍住了。經過幾個這樣融冰復凝的交替,冬季後期家家戶戶屋簷門廊窗台邊,都垂掛著一條條水晶冰錐,晶瑩剔透,是多雪長冬帶來的華麗裝飾。

這一季少雪的紐哈芬,成排垂吊的冰錐是見不到了,卻在鄰居的屋旁發現兩根小冰柱。原來鄰居有個不知道連通什麼的排氣管,日夜不停排出熱蒸氣。蒸氣來到戶外變冷凝集成水,水滴落地面後卻被連日華氏一二十度的低溫給凍住了,於是一點一滴,一暝大一寸,最後竟變成半透明的冰柱。如果屋簷垂下的冰錐像是鐘乳石,那這種地上長出的小柱子就成冰筍了。

過去有奢華的冰鐘乳,如今有陽春的小冰筍。不管有雪無雪,只要天氣夠冷,自有不同的風光。

Wednesday, February 07, 2007

土撥鼠日



二月二日,是北美洲的土撥鼠日(Groundhog Day)。相傳每年此時,蟄伏越冬的土撥鼠從休眠中醒來。當牠走出洞口,會查看自己有沒有影子。岀太陽、有影子,表示寒冷的季節還沒結束,要趕緊回到地洞 裡;天氣不好,缺日照而無陰影,就表示冬寒已近盡頭,春暖就要來到。

盯著看土撥鼠影子的 這一天,其實正是從冬至到春分的中間點。美國人一般以冬夏至與春秋分作為季節正式的起訖日,換句話說,冬季始於冬至而終於春分,土撥鼠日就成為冬季前後半 段的分界點。在地球的另一面,古代的漢族祖先們把這一天叫做「立春」,意味著同屬溫帶氣候的華北中原一帶,也自此準備迎接春季的降臨。

春天,春天,人們盼著春天,要靠土撥鼠來揭露天機。離開羅城的前一年夏天,有隻小可愛每天定期造訪我房間窗外的草地,一直到深秋之後才不見蹤影。來年二月初的立春,正是雪季的巔峰。積雪數吋的銀白世界裡,再堅忍不拔冰雪風霜都不怕的土撥鼠,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跑出來吧;來到了紐哈芬,遠離源源不絕提供水汽的大湖,冬季飄雪竟像是糖霜輕灑的偶然點綴,土撥鼠好像可以隨時蹦出泛黃的草地來,我卻住在近市區的幹道旁,車聲喧騰,不知道去哪裡找土撥鼠了。

雪太厚,土撥鼠不出來;人車喧鬧,土撥鼠不見了。要怎麼知道春天何時來?

沒關係,就算要守著民俗傳統,這還是個商業化又資訊化的時代。你我自家附近沒有土撥鼠,別人備有土潑鼠氣象權威來為您預測。有人專門服侍著一位Phil大師,日期到了請牠出洞幫牠看影子。冬天走不走,春天來不來,上網一查便知曉。大師的官方網站宣告:今年Phil大師出洞口沒能見到影子,春天就要來囉!

在這個人人都說溫和少雪的暖冬,溫室效應與全球暖化不僅只是電視電影與報章雜誌上高深邈遠的術語,可感可聞的真實現狀發生在每個人自身週遭。既然先前都沒怎麼冷到,而連土撥鼠大師都說春季就要提早來了,天明後看見屋外天空一片湛藍,還真感覺像是早春將至的光景。也許人們喜歡滿心期待些什麼,那個春天快來啦,這個好事要成了,稍有風吹草動耳語傳言,總要找尋徵候,想像故事,邊造情境。生活還真要有這麼些八卦趣味故事才美好。

可惜春天或許就要來,臨走的寒冬不見得不發威。土撥鼠日一過,寒流就一波波來襲,風寒甚至比冰箱冷凍庫還冷。雖然想對土撥鼠大師有信心,幻想春天將臨之餘,出門還是要多穿衣服保暖。畢竟春天不管早到晚來都還是未來式,而迎面而來的刺骨寒風,可是當下必須面對的現實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