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15, 2001

《地下鐵事件》與《紐約時報》


這不是書評,只是閱讀的雜感。

記得那一年,捷運淡水線剛開通,我是在每天通勤途中看村上春樹的《地下鐵事件》。從芝山站到古亭站,然後出站轉乘公車,如同書裡面的一個個故事主人翁一 樣,我固定地在某個時段出門,從某個月台上到某個車廂,然後固定地從某一個門下車以就近登上電扶梯出月台層。就在我翻閱著一個一個的訪談紀錄的同時,捷運 帶我上天遁地,那些數年以前遠在北方島國大都會裡被突如其來毒氣攻擊的受害者,就好像我身旁坐著站著的他或她。看到新聞事件的描述報導固然怵目驚心,但是 感受到其實「受害者」不僅僅只是一個概括集合名詞,或只是資料檔案中傷亡人數若干若干的統計數字,而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人,知道了人們的生活如何因此 而改變,在情感上,遙遠的新聞報導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

前幾天,實驗室裡的一個美國同仁拿《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給我,因為上面有一則對於台灣大選後兩岸情勢分析的評論報導,她覺得我會有興趣一讀。看過了那則報導,順便把整份厚厚的報紙翻了翻,其中有個 專版刊滿人名照片與短述,吸引了我的注意。原來自九月十五日開始,《紐約時報》每天利用兩個全版的篇幅,介紹在九月十一日恐怖攻擊事件中每一個犧牲者的故事,至今已經將滿三個月。但《紐約時報》曾表示會堅持著、持續著,讓父母說著兒子的年少夢想,讓先生述說妻子的生活瑣事,或讓朋友同事追憶過去相處的點點 滴滴。再一次,罹難者這樣一個籠統的泛稱,化作一個個平凡如你我卻真實的人。

村上透過廣泛的訪談,盡力要全面而忠實地還原受害者模糊的面容。不過,篇幅太厚而故事沉重,我想應有不少人跟我一樣,或許終究沒能把書看完。《紐約時報》的嘗試呢?估算一下,每天刊登近三十位罹難者的故事,要整整花上經年的時間才能刊完吧。到底有多少人會每天讀著一則則短短的陌生人的事蹟,日復一日?習於 構築虛擬世界的小說家返回俗世中,要勉力來呈現真實個體的存在與生活;言論擲地有聲舉足輕重的報業媒體則展現社會責任與關懷,不論是偉大或卑微,是英雄或 凡民,都有一方空間,不該被忽視遺忘。或許在這裡,書寫與報導的價值與意義不在於可讀性或到底有多少觀眾,而在於書寫與報導本身的姿態,因為他們把關注放 在一個個的人身上。

關注在人本身,或許就是療傷與重生,撫慰與復建最需要的支柱。關注在人本身,卻好像是天災人禍不斷但淹沒在政治狂熱浪潮的家鄉,難以達及的境地。

《紐約時報》的專刊網路版:http://www.nytimes.com/pages/national/portraits

Monday, November 26, 2001

早起的鳥兒有電視機與DVD

感恩節大概是美國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從十一月的第四個星期四到一直到週日,一共有四天的假期,正是家人親友團聚享天倫的時刻。不過,感恩節除了吃火雞大餐配上洋芋泥與肉湯之外,還有一項很重要的活動:Black Friday early bird sale!

感恩節的隔天星期五,各大百貨公司購物中心雜貨店連鎖店都一大清早就開門了,這一天早上超低折扣大減價,吸引大家登門購物,原來這 holiday season 的銷售狀況,常是決定公司年度營收獲利多寡的重要關鍵。感恩節特賣的氣氛隨著假期的接近愈發熾熱,電視廣告紛紛登場,新聞節目也不忘應景地報導今年最熱門的商品,以及各零售商聯鎖店的折扣狀況。到了感恩節前一天,積蓄醞釀的情緒臻於高峰,報紙裡面滿滿夾著各家的廣告傳單,以供大家擬定計劃、鎖定目標。

前兩年沒去湊熱鬧,今年剛好有台灣同學想去血拚,於是決定一同去見識見識,順便淘汰掉那部三天兩頭故障的電視機。依照有經驗的老人提供的忠告,我們大清早六點鐘就整裝出門,初冬的寒意在車子上凍出的薄霜都還沒化開,星星仍在天上一閃一閃眨著眼,不禁佩服自己的精神可佳。到了賣場外一看,哇!長長的人龍綿延約一百公尺,個個摩拳擦掌驅寒兼暖身,等候商店開門,看來大家都把趕早採購真當一回事。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之後,趕緊路邊停車,讓同伴前去卡位排隊,自己好在停車場多繞幾圈找停車位。七點整,門一開,長龍迅速縮短,店內四處鬧哄哄,店家買客正在合奏一首搶購狂想曲。人群快步奔向幾項熱門產品,許多人一手搶一個免費的五十片裝CD-R與webcam,而迎面過來的人個個抱著DVD player,電視部門的櫃檯則被人群團團圍住,身陷圍城的店員高聲問:If you want a 19-inch TV, raise your hand please... 眾人立刻熱血沸騰地把手高舉過頭。我幫同伴多拿了一台DVD,擠在等電視的人中,四處張望尋找著被人潮沖散稀釋的同伴,開始回神過來自己是不是瘋了,然後看到學妹跑了過來說:學長,我們也幫你搶了一台耶...

結局就是早起的鳥兒花了$150,吃到了一台電視機與DVD。

Friday, November 23, 2001

萬聖節

時序進入深秋,氣氛變成歡愉,因為holiday season就要到來,由Halloween暖身打頭陣。Halloween是西洋人的鬼節,台灣人叫鬼月出來的靈魂好兄弟,美國人則把橫行的大鬼小鬼稱為「萬聖」,想想也是挺有意思的。萬聖節不像其他美國節日是訂在某個月的第幾個星期幾,而是固定在10月31日這一天,恰好是我們的某個民族救星世界偉人的冥誕日。

提起萬聖節,就會想起南瓜燈(jack-o'-lantern)與化妝打扮的小鬼。到底為什麼要放個南瓜燈在門口?難道像中國人貼春聯驅年獸?問過美國人,他也答不上來,反正過節大家都這麼做,不是很好玩嗎?挖出來的南瓜果肉就製成南瓜派,正好幾個星期後的感恩節可以跟團聚的親友一同分享。

記得那年第一個萬聖節前夕剛好到超市去買東西,逛著逛著看到有個穿黑色長風衣帶面罩的傢伙在推著台車補貨,腦袋一時還沒察覺是怎麼一回事。繼續採買,又看到一個穿白衣頂戴光環長著白紗小翅膀的天使走過去,才意識到原來許多店員都化妝打扮了,也感染了過節氣氛。趕緊去賣糖果的地方,買了一包巧克力糖,包著糖的錫箔紙都印上南瓜或小鬼頭,多麼應景有趣。萬聖節晚上待在家中,耳朵豎著怕漏失了小鬼的敲門聲,不過苦候一晚,終究沒人上門,只好自己把那包鬼不理巧克力吃掉。大概是因為我們這一區住宅是學校的宿舍區,外國人太多,美國家長小孩深知討不到糖的機會大,都到別的地方去了。

今年不知是景氣不好還是因為九月十一日之後的氣氛不對,據說萬聖節晚上出門玩Trick-or-Treat的小朋友比往年少。資深技術員當天興沖沖地下午五點一到就趕著回家要張羅準備應付登門的小鬼,第二天卻喪氣地帶著一大包糖果到實驗室來。她說去年招待了兩百多人,這一回只有大約七十個小鬼左右,糖果剩了一大堆。第三天一大早,她剛到休息室,想抓塊糖吃吃,卻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袋子在桌上。

"Where are my leftovers?" 找不到糖果,她問我們。
嗯... 昨晚做實驗肚子餓,通通都吃完了。我們不好意思地回答。
"What? They are all gone?" 她顯然十分驚訝,那可是一大包糖哪。
"Yes...."
是呀。雖然敲門討糖的小鬼少了,實驗室裡的大小饞鬼可一隻都不減呢。

Friday, July 06, 2001

[看電影] 一一

<一一>是一部好看的電影,楊德昌很有耐心地講一個「沒有故事」的故事。有人說是久居國外的異鄉遊子,因鄉愁難耐而才會有所感動,我不贊同。藉由一個現代 台北中產階級家庭的成員所遭逢的事,楊德昌用<一一>講出了他對生活的態度,對台北社會的觀察與批判,或許還有他自己成長經驗的回顧。如果可以靜靜地看慢 慢地想,相信應該可以從中擷取些什麼。



這 部電影跟侯孝賢或王家衛或張藝謀等華人導演的片子,給西方觀眾的觀感一樣嗎? 上述這些導演講的多是懷舊的,深具東方異國風情的,刻劃一個跟現代西方文明有隔離的台灣/香港/中國; 李安的<臥虎藏龍>更是使西方影迷迷眩於輕功絕技與"Jiang-hu"的深廣與神秘。但是在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現代台北,<一一>是個可及可達的人生 縮影。從影評中我知道有美國人透過<一一>,意外驚覺原來台灣社會跟西方社會的外貌如此相像;也有美國人透過<一一>,看到了他自己面對生活的困境,並且 欣喜於這樣的感悟可以跨越文化的鴻溝。所以,不以刻板東方的元素與題材介紹一個東方的故事,你可以體會到其中屬於東方人的思考方式或中國的哲學,卻又能有 普遍與共通性,觸動不同背景的現代都會人。這是我認為<一一>是部好電影的主因。

Thursday, July 05, 2001

北國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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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城在大湖邊。

沿著好人街(Goodman Street)往北一直走,穿過downtown城中區、穿過市郊村鎮,只要半個小時就到路的盡頭。盡頭,是一片湛藍的大湖。

這個北國的城市四季分明。春秋美麗而短暫,夏天與冬天則有截然不同的面容。夏季草木茂盛,鬱鬱蔥蔥,歡樂與慵懶浮動在長長白晝中。秋天只有短短幾週,林木在幾天裡急忙換裝,色彩斑斕的日子終止於落葉繽紛,葉片凋零的速度與毫不留情令人心疼。當銀白的雪季來臨,美則美矣,但是冰冷沉寂似乎無窮無盡,人心也跟著陰鬱。終有一天,屋前橡樹開始吐紅芽,接著雪溶冰褪,大雁的人字掠過天際,百花爭妍肆無忌憚。春天化開了一切,隨後把夏日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