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ly 19, 2005

搬家

從獨立紀念日長週末以來的一個星期左右,我一直處於「進行一個搬家的動作」的狀態──這個敘述是精確的,不可以修正成「我正在搬家」,或是「我搬家了」。因為實在是要搬不搬,搬了一半。大半家當已經移到新地方去了,自己卻仍然守著租約未滿的舊居,有一搭沒一搭地收拾剩下零碎的東西。如果把搬家這件事情寫成分解動作,應該可以概略分成四步驟:第一階段,打包裝箱;第二階段,搬動物件;第三階段,東西歸位;第四階段,打掃清理。而我當時的狀態則是分散於第一二三階段──客廳是第二階段,臥房是第三階段,浴室廚房還在第一階段,加上等著賣掉或丟掉的大家具還未處理,真是一團混亂。

說來汗顏,高年級的研究生要搬家,通常都是學業已成要離開,所以好幾位學弟妹們聽說我在moving sale賣東西,開口就是恭喜學長,終於畢業了。可是我之所以搬家,正是因為學位未得,賃居已逾越住在學校宿舍的年限,必須強迫搬離。我知道這項政策本意應該是要把有限的住宿資源釋出,讓新來乍到摸不清楚狀況的新學生有窩棲身;不過對於修業時間超出預期而被強制搬遷的舊生而言,彷彿也是一種懲罰──已經給你這麼久時間了,怎麼不趕快把實驗了結、把論文寫好呢?把你趕出宿舍去!

如果不談這些尷尬的緣由與勞動的辛苦,搬家其實是一個清理門戶的好時機。如果沒有這樣強制挪動與打掃,根本不會知道原來在角落裡在櫥櫃內還有這麼多東西:有用的,沒用的,當初懶得丟的,一直捨不得拋棄的,不知道留下來做什麼的…,如今要裝箱打包,正是一件件重新檢視的機會。早先的不捨到現在或許已經完全不眷戀,平時狠不下心的也正有個冠冕堂皇的名目來絕情離棄。於是一袋袋垃圾就這樣神奇地現身,想像不到平日它們是如何隱身在週遭。

朋友說我是個惦著過去的人,對發生過的事情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是嗎?或許我容易把物件當作提示,檢索岀堆疊在記憶深處的往事:那本圖畫書是當初要送卻終究沒能送出的遺憾、一對玻璃小咖啡杯標記著共處時日的點滴、幾乎沒用過的擀麵棍有著跨海細膩貼心的關懷、小陶杯則是我不能珍惜的直截與勇敢、而慵懶女聲的爵士樂CD唱著謹守分寸的短暫嘗試。我一邊收拾裝箱,一邊清理過去,用去比想像中還多的時間與精神。不過,這些總要分類打理好,否則一團混亂搬到新居,要真正安頓下來就更不容易了。

再花時間,也是終要解決的.總算把滿滿一屋的物品清空,回復當初交到我手裡的空空蕩蕩。再巡視一次,確定房間櫥櫃以及冰箱裡都沒有東西,可以還回鑰匙了。最後,取出相機留影,關上窗子,關上門,結束。

也是重新開始。

Saturday, July 16, 2005

去紐約睡覺

下個月要去義大利開會,會後順便去玩個幾天,所以必須去辦簽證。既然我的現居地是在紐約上州,依轄區分配是由在紐約市的義大利駐紐約領事館辦理,結果竟成一次畢生難忘的經驗。

在夏季的某段時間裡,義大利駐紐約領事館每天只接受四十個人申請簽證,而且不受理預約,先到先辦,額滿為止。而這個「某段時間」是會無預警延長的--本來網站上說六月二十日到七月四日之間才有名額限制,所以我就打算避開,等幾天再去紐約申請;沒想到七月初時再去看網站,限額期間又展延成七月五日至七月十八日... 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挑了十三日這個「好」日子前往紐約。

義大利領事館只有每週一到週四上午9:00到11:30受理簽證收件,結果我們早上才搭第一班飛機去紐約,急忙從JFK機場趕到曼哈頓,抵達領事館時剛過九點,已經是長長人龍的末端,不知道第幾號了。沒多久,警衛關上門,說今天額滿了,你們這些後面的通通回去吧。於是岀師不利,沒辦成。正在懊惱沒有提早一天到紐約時,有一位成功遞件的黑人很熱心跟我們這些「遲到」的說,他自己可是跑了兩趟才完成任務:第一次早上六點來,還差一點超額進不去,但因為文件不齊所以重來一次;所以這一回可正是夜裡一點多就來了,還只能排到十幾名呢。旁邊另一個人搭腔,他是陪女友前來,說他們昨天五點多就到了,根本沒排到!所以,”You got to come very early—very, very early…”

哇,原來要趕這麼早,那就算我們提早一天到,也從未想過要天沒亮就得岀門。既然已經千里迢迢跑一趟,為了使這次紐約之行不至於徒勞無功,決定晚上不去找旅館或打攪住紐約的朋友了,就在領事館外排隊搶位子吧。所以我們下午先到朋友家休息,深夜十一點多到達領事館外面,只有一個人,我們一行三人順利搶下第二三與四順位。第一名的那位老兄車子停在對面街邊,想去車上睡覺等,晚上還有夜班工作要暫離,所以跟我們商量,他借我們這些空手而來的可憐人帆布躺椅,我們幫他佔著位子。一點多時,又有一位先生前來,毛毯、棉被、椅子、水壺、餅乾、小說一應俱全,他一來馬上悶聲不響躺著睡。兩點過後,來了一男一女,一樣帶著毛毯,倒地就睡;接著一對南歐輪廓的矮胖中年夫妻也拎著兩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我就抵擋不住疲憊,睡著了。再醒來已經四點多,人龍雛型出現,大概有十幾個人了。個個帶著各式各樣的椅子與毯子。五點多,排隊的人彎到街角另一邊,此時天色已亮,人們也大多醒來,有人看書聽音樂,也有不少聊天走動的。我起來活動活動,順便繞去算了算到底有多少人,已經超過三十個了。 過了六點,人數已超過四十個,但陸續有人到來。這些晚來的就沒有重裝上身,可見都是「菜鳥」,不時有人走來點算人頭,一臉懊惱,跑過來問我們這些搶到先機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到來的,知道答案後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張口結舌,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我看了心裡直想笑:這些人的反應不就是昨天的我嗎?

我跟身邊的那位一點多來的男子聊天,他是紐約客,要去義大利工作,全家都要過去。我們稱讚他裝備齊全,什麼都有;他說這是他第三次來辦理了。第一次,自以為很聰明地全家早上六點鐘前來,不料已經是45號了,沒辦成;第二次,凌晨三點來排隊,夫妻兩人帶著六個小孩的陣仗驚人,也搶到第二十幾號,順利進去辦了,但是自己卻缺了個保險證明而被退件;所以三度叩關,勢在必得。也由於有前兩次的經驗,他太太就幫他準備了這一大堆東西,要禦寒要充飢要打發時間,應有盡有。我看看這群深夜就來搶位子的,每個人都有備而來,想必都是不屈不撓、捲土重來的老鳥。我們三人什麼裝備都沒有,還好都帶有長袖衣服,更幸虧這一晚沒下雨,且遇到一個好心人借我們椅子,才不至於要狼狽露宿地上,沾一身泥灰。

街頭排隊,夜裡想上廁所很不方便,口渴還忍著不敢多喝水。同伴實在忍不住了,附近公寓旅店門房問了老半天都沒人肯借,最後終於有個好心門房與兩位熱心夜歸路人指引,告訴我們在 Lexington Avenue上 70th 與 71st 街之間有家不打烊的店,可以借廁所,原來是家韓國人開的雜貨店。店裡什麼都賣,廁所小小的,不是很乾淨,也沒有及時補充衛生紙,不過可以用就是了。老闆用不成句子不合文法的英文問我:你們是不是在排隊申請義大利簽證?原來每每如此,他早已見怪不怪。

九點到了,人群開始蠢蠢欲動,終於小門打開,我們依序進去。領號碼牌,安檢,聽候叫號,總共只有開放兩個窗口。簽證官一件一件把各式文件要去,書信一行一行閱讀,表格一欄一欄檢查,一來一往,辦理一個人就要耗去十幾分鐘,難怪每天只受理四十人。隔壁的那個簽證官講的英文義大利腔調重,申請人聽不太懂,兩人詢答起來聲音就愈來愈大,語調愈講愈急促,更為小小的等候室增添不少緊張氣氛。終於我們事前備妥各式文件正本影本的繁瑣準備有了回報,簽證官滿意地收了件,繳了錢,發給收據憑證,下週取件。不過領事館不幫人寄回護照與簽證,必須本人領取。要不然就得寫封委託信,並前去公證,才可以授權給人代取。不過無論如何,這趟終於完成任務。

簽證申請遞件了,回程的飛機是晚上,還有半天要做什麼呢?回去找朋友家借床借沙發,睡覺吧,大家不約而同地說,很快達成共識。

於是這趟紐約行,就變成難忘的簽證與露宿睡覺之旅。

Tuesday, June 28, 2005

住在有狂牛病的國家

「報紙上說美國的牛又有狂牛病喔,你就先不要吃牛肉…」週末跟媽媽講電話,話筒的另一方傳來這樣的愛心叮嚀。我說,好,我知道。放心吧,我會避免的,不要吃牛肉。反正我平常就很少吃牛肉,即便常常光顧速食店,但是我總是吃雞肉堡或鷄塊,不喜歡吃牛肉漢堡。只要不滷牛肉不煎牛排,根本吃不到牛肉。吃不吃牛肉對我的生活飲食來說幾乎沒有影響。

其實在媽媽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從新聞上知道這則消息了──不過,是從網路上閱讀台灣的電子報,不是此間當地的新聞。怎麼回事呢?我不是住在美國嗎?不就是這個國家有狂牛病嗎?為什麼本地似乎沒什麼人注意到這件事,反而是遠隔一個海洋的家鄉會吵得沸沸揚揚?週末買菜時特別留意一下,超市裡大塊牛肉依舊熱賣,冷藏櫃架上仍舊擺著牛骨牛肝牛絞肉。當天晚上看了一個多小時電視新聞,從本地地方電視台到NBC全國聯播,還是沒有警告狂牛病肉不該吃的報導。所以吃美國牛沒問題囉?我真的感到疑惑了。

對照於台灣對於最近再度有美國牛隻檢查出狂牛病後的媒體狂亂與政府快速反應,美國人似乎平靜遲鈍多了。如果吃美國的牛肉真的有風險,但是卻沒有採取任何作為要消費大眾避免食用,那麼美國從聯邦到本地地方政府的衛生與藥物食品部門實在是嚴重失職,草菅人命。美國民眾的健康與公共衛生遭受到莫大的威脅,而一般大眾卻沒有獲得提醒與警覺,美國的輿論與主要媒體也非常失格,拋棄了監督與報導的重責大任。政府失職、媒體失格──這似乎是台灣比較會發生的事,而不是美國。怎麼這次好像反過來了。怎麼一回事呢?

我再利用搜尋引擎Google以狂牛病(mad cow disease)為關鍵字查詢網上的新聞,有七八百則來自各國的報導,發覺美國媒體並非沒有報導這個消息,但是筆調十分冷靜:絕大多數的新聞都是講FDA經由英國的實驗室證實了第二隻病牛感染了俗稱狂牛症的疾病,病牛已銷毀,肉品沒有流入市場,FDA官員認為民眾安全無虞。除了這樣的新聞佔大多數,還有很大比例的新聞是提到市場與外國的反應──尤其是提到台灣的反應。報導中說美國當地市場的反應很平淡,更提到日本南韓與台灣在2003年底首例狂牛症之後就禁止美國牛肉進口,台灣今年初有條件解禁,如今又再度禁止。另外也有許多新聞提到美國有關部門關於檢驗方法的問題。之前由於兩種檢驗法的結果有不同,卻延宕使用第三種檢驗法去證實…。這些新聞涵括了事件發展、商業反應、追蹤檢討,卻沒有要警告禁止食用牛肉或提醒要避免食用。

所以美國有狂牛病,但是美國人卻照吃牛肉不誤;亞洲幾國不敢進口美國牛肉;台灣的政府有大動作,台灣的媒體努力作文章…。這中間到底有多少是真正基於食品公共衛生安全的反應,有哪些是政治與商業掛勾的糾纏,又有哪些是專業考量?

住在美國,牛肉我是不吃了,因為本來就很少吃,不吃也讓家人安心。只是對照太平洋兩邊台灣與美國的反應,讓我訝異同樣一則事情,透過媒體報導,處理起來竟然可以讓人們的感受有如此大的差異。

Friday, June 03, 2005

在地球的另一邊(二) :看看無米樂

我看不到紀錄片《無米樂》,只能從網路上讀取大家的觀影心得感想。既然沒看過這部影片,當然沒有辦法寫出任何觀後感。對這部片子的所有印象,都不是第一手的閱聽體驗而來。但是從大家描寫看電影的情況,講述導演到場的說明,以及觀眾與幾位片中主人翁的互動相處,我卻也能有另外的直接且真實的感動--這不是觀看《無米樂》的感動,而是由閱讀「看《無米樂》」這一件事而觸發的。



不久前發牢騷地寫了篇東西,吐露對於台灣的媒體把家鄉面貌扭曲的不滿,幾位朋友都留言說,真正的台灣是在大多數平凡熱切生活著的人們身上所實踐與彰顯。所以,當我看到《張大魯的攝情不拉格》的文字與影像記敘,尤其讀到這一篇《無米樂之煌明伯引爆熱情》,照片中緊握的雙手與真切的擁抱,這些人與事,動人且誠摯。

沒錯,故鄉的美好家國,真真切切地存在單純可愛的同胞們之間,不在群魔亂舞的媒體翻雲覆雨中。讀著看著想著寫著,竟然有了一點情緒。趁等著Lab meeting開始前的空檔,在實驗室裡上網偷懶,不可以太張揚。還好,也不過是眼眶濕濕的與鼻頭酸酸的,應該不會太明顯。